秋收时节，友人从京城带娃回来，想吃我的嘉蔬，问我有南瓜否。我只能两手一摊，以“抱歉”作答。我能想象他的纳闷和失望，此时正是南瓜膘肥体壮、红黄斑斓的成熟季，咋就说没有就没有了呢？

不得不说，我今年种的南瓜着实“火”了一把。这可能源于我“王婆卖瓜自卖自夸”的虚荣心。当然，我的南瓜是不卖的，但南瓜生长的美好，却让我心生欢喜，隔三岔五将精心躬耕的南瓜，从花儿少年，到青皮后生，再到红脸老汉的生长、成熟模样一一在朋友圈上传发布，且配上诗意而“煽情”的文字，引来不少朋友的围观，甚至哈喇子。我得意扬扬，成就感爆棚，开心得成熟一个就奉送一个，陆陆续续送给左邻右舍、亲朋好友二十多颗黄灿灿、红彤彤的枕头南瓜，最后连留自己打牙祭的存货都被索走了。好在吃我南瓜者，好评如潮：粉、甜、香，有的还说吃出了板栗香味，此君口味真绝，精致而细腻！

南瓜朴素、随缘，所以乡下人种南瓜都不甚讲究，先打个穴，倾筐肥，再垒个包，撒下种子，从此就不管不顾，任其满地乱爬。乡下有的是地，房前屋后，坡上埂边，爬到哪算哪，农人也没觉得它金贵，结几个算几个。待秋风四起，阔大的叶子开始垂头丧气，农妇便去顺藤摸瓜，就像在草丛里捡土鸡蛋般随性自在。

但我没有这么大的地盘供它挥霍，所以不得不另辟蹊径，因地制宜向上拓展空间，一是种在树旁，让它攀枝上树，二是种在篱笆旁，让它骑在篱笆上撒欢，三是让它爬墙上房。南瓜虽然属于藤蔓植物，但它习惯了低头向下、匍匐于地，缺乏丝瓜、冬瓜、黄瓜等积极向上的自觉性和敏锐性，以及与异物的纠缠性，必须先施以引导、搭以杆子，有时需要顺手扯根草藤或稻草松松绑定，后面方可撒手不管，顺其自然。

这样种法的好处是，省地又防腐，南瓜躺在地上容易浸水腐烂。但对我来说，最大的好处还是精神收获，比起那些在地上叶子间躲躲藏藏的南瓜来，昂扬向上生长的南瓜更具观赏性和趣味性。它们就像顽皮的农家孩童，摸爬吊挂、攀树上房，样样在行。悬挂在树上的南瓜真养眼，看上去仿佛树上无端结出了几个硕大的果子，我时不时仰头把来细细端详，发觉青春期的枕头南瓜，青绿的身上绽放出缕缕白丝，精美雅致，像一枚宋时的青花瓷瓶，只是底色偏深点。有两棵去年因干旱活活枯死的梨树，今年因南瓜攀爬缠绕，看上去绿意葱茏，重获新生一般。园中有栋农家废弃的简易旧瓦房，下面是农具间和肥料库，上面却成了南瓜欢天喜地撒野的舞台，一根根南瓜藤从北边屋面越过屋脊，浩浩荡荡爬到南边屋面来，绵延二三十米。有一根藤蔓从瓦上垂直而下，悬荡于工具房门口，上面结有一颗还带着花朵的小南瓜，每天进出，它都要与我迎面相视，像在问好，或许是战线拉得过长，营养供给乏力，最终没有修成正果。我怀念它那憨头憨脑的样子、阳光灿烂的笑容。但西面墙上一颗斜逸而下的幼瓜，则顺顺当当从青涩走向成熟，朱红粗糙的墙面，与金色斑驳的南瓜相映成趣，喜庆，且极富丰收气象。（叶小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