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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阿之会

来源:宜春日报 作者: 2024-04-22 16:52:52

那日清晨,正是“路上行人欲断魂”的祭游时节。济南的孝岩发来一个视频,她说:“今天我很想念慧荣……”

视频里有她俩的四张闺蜜合影照。第一张却是当年“媒娘”给我的照片,她很欢愉也有点忧郁地笑着。那是45年前,记得也是多雨的春季。没想到孝岩还存着另一张,配上忧伤的音乐,年轻的容颜便在失去的时光里倏然而至。那时都叫她小姜,她也甜甜地应着,声音很好听,后来她考上了电台的播音员。

天色本就阴郁着,全家便在浅雨中出发了。

她生得美,天性也爱美。生前反复叮嘱,要把她归尘到明月山那段绝美的山溪中。她钟情于那里的流水卵石竹林,更有童话般的山峦星空。我们跋涉到溪流岩石周旋的山麓,春雾便惆怅而至。纸烟掩水飘去,花瓣落流而返,雨也纷纷着。女儿便呼喊她,云谷间隐约若有回声,似是她曼妙的声音。是耶?非耶?那里住着仰山神,她抑或成神女之姿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,有流风回雪作伴,得轻云蔽月为友。人生非梦,意外是常,这莫非就是尘世难测的世外回声?

我与她的结识剧情简单,见面更是简洁无饰。茶水无一杯暖手,果品亦无一枚见面。只感到她微笑里隐着冷傲,几乎无话,没有下文应该是正常的。那时恰逢我发表了一篇理论长文,是谈马克思主义之世纪命运的,“媒娘”便拿去吹嘘,于是隔日传话过来,要我写封信“吧”!这便激起我的意气。其时我忝列于屠工行列,操刀之余,喜欢捉笔。于是便学司马相如手法,作些夸饰文辞,无非虚声肝胆而已。也竟然动了她芳心,不日就羞笑而至了。柳下河岸,郊外蛙声,造就一段姻缘。一贫如洗的我,自不愿负了她的决意相随,也就挪借钱款,顺借腕表白衫,混过婚娶之关。那封拙劣的长信,后闻她的一二闺蜜也看了。我很感激她们的宽容,或者甚至鼓励了她。这自然包括了现在济南的孝岩,她是部队首长的孩子,那时也在宜春读书工作,视频揭开的历史遥远且沧桑。

她怜我家贫,竟至考上大学却未能入学,遂励我考研。仅有初中学历且愚钝的我,自然坎坷。厦门失意,南京辗转,最后尘埃落定齐鲁,她每与我同心,不惧挫难。三年攻读,家境更是窘态百出。她的工资经常短缺,常有赖我微薄的助学金或稿费救急。那年正是年关无计,宜春师范请我讲课,得酬劳20元。她便尽买了鲜肉,制成香肠,为安全计每天拿到对面四楼去晒太阳,横杆挂悬,晨昏送取,那个年也就过得美味洋溢了。学校中文系的柜格中,每周必卧着她的来信一封,伸手摸得,我的兴奋与满足不可言喻。她的挚情与坚执,是我不可挪移的后盾。我的硕士论文是献给她的,封面上写着“献给我的女神”,后面是她的名字。其时乃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风气正开,这个称谓足以让我释怀。

在她终结生命的最后数日,虽是冬寒天气,我们依然多次走到河滨那棵风姿婆娑的树下,追怀当年的初遇见证。阳光灿烂着,我不知道,这是她的有意为之,悲情的分手即将降临。四十四年际遇,如非天算,便是约定,奈何我不会也不敢相信!虽说是“神龟虽寿,犹有竟时;腾蛇乘雾,终为土灰”,但人生苦短,又怎能自取其短?猝然离去后,我在梦中见她,竟是笑靥如花,刚握住她的手,伊却飘然逝向远方,掌中分明握住的,竟是一只温热的断腕,令我惊悸而醒。想到她在病中时,一个无名僧人敲门,呼她去庙里吃斋饭。我从未见过此种事体,闻之愕然!多方打听,却始终没有任何踪迹。谁道茫茫人世,宿命有证乎?转念上古两汉时人,宴饮之乐最后必是一片号啕,皆因无论贵贱,终必生离死别灰飞烟灭,遁入空天。唯魏晋时稍易之,陶渊明为自己作挽歌,其意正是欲以旷达自赎。不过其辞亦难摆脱悲凉之气:“荒草何茫茫,白杨亦萧萧。严霜九月中,送我出远郊。”不过渊明毕竟洒脱,随后又吟出“向来相送人,各自归其家。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”。

一如陶诗所言,明月山此处之“山阿”,正是她托体所在。那山谷间的回声,莫非真是她的姿形迢递而至?若是,想象中的山阿之会,或许年年去而复归,当可作歌呼之矣:

流且长兮,夫人不归,

胡不归兮,嶕峣我心。

雨纷纷兮,青山戚戚,

夫人不归兮,我心寂寂!

孝岩的视频中,那段忧伤的音乐,仿佛是云谷间的雾,弥漫着响成天籁一片,徐然而至,却又不知飘向何方……(刘 密)

责任编辑:袁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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